送碗桂花面

居然有那么多人不认识 夗 [wan] 这个字

【毕侃】一件简单心碎的小事






这不过是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人生中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从毕雯珺不跟李希侃过分亲密开始。



01. 


李希侃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床上,睡觉。这几天什么都不想干,就想醉生梦死浑浑噩噩,就像医学院最后几天考完试的苦逼学生,长期处于高压强度下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就完全想死在床上得了。


醒来躺在床上,玩手机。吃完饭接着倒回床上,此刻的床就是妈妈的怀抱,梦境的温柔乡。就像他说的,他是个挺懒的人,最大的梦想宅在家里打游戏当个宅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罗正跟他接通视频电话的时候他正窝在被子里,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半个脑袋埋在被窝里,头上还有几根翘起的黄毛。也就跟罗正他才不见外不会不好意思,邋遢的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罗正在屏幕那端喊,“别躲了,谁不知道你一天没起床,我还不了解你啊?”


李希侃捂着脸咯咯咯笑,说你懂什么,我这是在睡美容觉,在比赛时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常常一整天一整天不睡觉,通宵是很正常普通的事,别人都不睡你也不好意思早睡啊,就是这样一个高压的环境生生把他逼成了一个在哪儿都能睡后台镜头里全是不堪入目的睡颜的嗜睡症患者。又说睡得头发都变形了,回去要重新做发型。


罗正说,别睡了,赶紧收拾收拾起来得了吧,明天去泰国,老板想在节目结束后余温还在趁热打铁给他们接了好多活,什么游戏代言,时装走秀,哇塞一下多了那么多通告,跑都跑不完。还有个肯德基团体代言,你要成当红炸子鸡啦!


李希侃说什么当红炸子鸡,你就是个脆皮鸡。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坐起来,下床找到拖鞋去洗脸刷牙,罗正还在跟他说,“你买的几点的机票,什么时候到啊,我好去接你。”


他也不太晓得,公司订的机票,特地嘱咐他机场就是走秀穿得帅一点,接机的粉丝能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像上次陆定昊在虹桥机场直接造成拥堵不能行动,那壮观景象,人山人海。李希侃想这档节目带给他们最大的收益不是出道,而是还未出道就具有的前所未有的人气。


罗正说,乐华也去普吉岛,老毕是今天的飞机,你要是赶得及说不定能在机场偶遇他——啪,哗啦啦。


李希侃打开水龙头哗哗地冲,后半句话生生打断淹没在水声里。他把头埋进水池里,屏息,憋气,看自己能坚持几秒,任罗正在那儿见没了人影不停呼唤。一时间思绪断断续续浮上心头。


那种情绪什么呢,那是种什么感觉呢。他说不清楚,也不好问自己,每次他一问,他的心就拒绝回答,锁上门将他拒之门外。


李希侃又搁机场唠嗑,活活变成了相声大会。cue的最多的还是罗正,粉丝问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他笑眯眯说这个不能透露。又问到老毕。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粉丝怎么想的,也不过是往深水池塘里投入一块小小石子,激不起大的波澜,荡开一点小小涟漪。


也就那么一点点吧。叶子落入水面,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李希侃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泰国,反正乐华行程紧巴巴,时间赶到都挤不出水。又把话题往别的方向扯,粉丝追问他们最近有联系没,李希侃该笑说这才结束没几天呢,以后有缘肯定江湖再见,或者我跟老毕吃鸡开黑,溜得飞起。


可他抿抿嘴,什么也没说。



02. 


车经过隧道,李希侃靠在后座椅背,看着车窗外一列列环行光圈打在他面前的窗户上,匆匆映照在玻璃上又很快略过,浮光掠影,觉得这是个时空隧道要将他吸进去。


黑色倒影出他的影子,看到他的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玻璃上,还是那眼,那鼻,那嘴,恍恍惚惚,又仿若看到了另一张脸。


观众看个热闹,生活却是他们自己的。他说他不在乎结果,流着血,唱着歌,仓促笑着时间又撕裂一道伤口。


早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不再联系。不再联系不是完全不说话,不交谈,而是一种肉眼可见,自然而然的疏远。好像乐华的七个人越来越少,他心里的位置也随之减少,除了容纳进他们公司的三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别的多余的空地儿也没有。


粉丝说抚顺人老跟温州人走在一起。这个温州人不是李希侃,是黄明昊。温州老乡Justin那股皮劲儿相当招人喜欢,他跟他走在一起,他在笑,他在闹。李希侃放下手机,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头苦涩,想扛起锄头去湖边葬花。


算了吧算了吧,这花葬给谁看呢,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加戏,活在自己自编自导的一出红楼戏里。



食堂吃饭,李希侃跟新寝室的郑锐彬,Jeffrey坐在一起,王子异去跟蔡徐坤一起。偶尔带上灵超弟弟,李希侃快快活活地拉着超儿的手走。吃到中途郑锐彬问,“希侃你昨天下午吃饭了吗?”


李希侃笑着回答,“没有。”


“我不是让你练一会儿赶紧去吃饭吗?”

“我学得慢,动作不太熟。”

“不是我跟雯珺说了你一个人在练习室。”

“关他什么事?”

“我有事就让他去吃饭叫你啊……”


没说话。


“他可能忘了吧。”Jeffrey呆萌地抬起眼说。


灵超弟弟说,“昨天我看见他跟他们寝室的去吃了,可能乐华的……不是一个公司的不好叫吧?”


“老毕之前多照顾你的,吃饭都把菜往你盘子里夹。”郑锐彬开着玩笑,“关系好到跟谈恋爱似的——”



叮咚。机上提示音目的地已到达,李希侃收拾好行李排队下机。广播在放薛之谦的《其实》,“分开时难过不能说,谁没谁不能好好过”。多讽刺。


跟队友汇合之后就要去乘坐飞往泰国的班机,马不停蹄地来往赶,当初还不如不回家偷懒。


在机场李希侃笑嘻嘻跟大家展示小黄人发给他的自拍,邓烺怡在旁边看着他笑,感慨小狐狸跟乐华的感情好好。骄傲地展示自己最喜欢的饭拍,还设置成了屏保壁纸。手机叮铃一声提示音,是爱奇艺的推送。爱奇艺这个畜生想干嘛,一边点开了通知。


“乐华七子泰国出发,毕雯珺Justin亲密互动毕贾发糖。”


李希侃低头看着,忽地嘴上挂起一丝苦笑。


他对谁都这样。不,不对,除了后面一段时间的他。



03. 


起因在一个普通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事实上李希侃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起因。


一切都是如冰山消融、蜡炬燃尽、沙漏滴时般悄无声息潜移默化的变化,没有什么是可以给你直接明示的分界线,又不像高速公路上提示目标地还有几公里的广告牌。


李希侃醒来发现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在寝室睡过头了,慌慌张张地爬起来随便套件衣服,勾上鞋后跟一蹦一跳地出门,头也没法洗戴上帽子出门,只祈祷外面站拍的粉丝不要拍到他慌里慌张的狼狈模样。


下课后李希侃揉着乱糟糟的头毛找到倚在墙边跟乐华的人闲聊的毕雯珺,气呼呼地怼了小拳头轻轻敲在他肩上,“老毕,今天为什么没有叫我起床?”


毕雯珺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意,“我恐怕没有这个义务吧?”


——我恐怕没有这个义务吧。


李希侃愣在那里,木呆呆地站着,直到朱正廷出声叫他,“希侃?希侃?”


“你还有什么事吗?”

“哦、哦,没。”

“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一起来吗?”

“不,不了。”


黄明昊这个皮皮鬼攀上毕雯珺的脖子,一抽一抽地又跳又扭扯着他的雯珺哥哥闹,毕雯珺被他带着往外走,嘴里责备着“你消停会儿吧,等会儿我揍你”,脸上却是在笑。那种李希侃见过的,千千万万遍熟悉的,宠溺纵容的笑。


没关系的。我超强的,至今还没有被什么打倒过。


李希侃目送他们走远,抽着鼻子想,谁他妈稀罕谁呢?



我恐怕没有这个义务吧。

我恐怕没有这个义务吧。

我恐怕没有这个义务吧。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反复回荡在耳边。李希侃甩甩头想把它甩开,却像贴壁虎越甩贴得越牢。


他恍然走神的情况越来越多,越来越将注意力放到郑锐彬身上——现在他是他身边照顾他最多的人了,他都不敢想没有他他会怎么样。


一次备采录制节目前,郑锐彬,Jeffrey带着他坐到一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男生之间无非是球赛,游戏,训练,比赛,谈不上感不感兴趣,以往他是话痨的那一个,可意外地,没有融入进去,放空走了神,目视前方却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坐在另一边的乐华family一桌的毕雯珺察觉到了落在这边的视线,尽管没有焦点,但他确实是看着这边。毕雯珺身形向后靠,扫视一眼跟李希侃没有焦距的眼神对到一起,后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到他在看他。


见了鬼了,他在看他。


这么多天的刻意回避与故意漠视他又不是不知道。再顿感也能感受到那种半径内画圆向外辐射的李希侃与狗禁止靠近的强烈气息。


李希侃也他妈很酷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毫不在意,大大咧咧肆意妄为地与还在他生活范围内进出的那些人热烈地打交道。


毕雯珺退开椅子站起来,他的心有一瞬的猛烈晃荡。


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耳畔只有椅子碰撞磕在地面的响动,他一步一个的脚步声,周遭的全部声音渐渐消失,只有清晨拂过的微风,还有山间晨落的细雨。


叮叮咚咚,呯呯怦怦,反复回响。


然后他擦过他,走向他身后。Justin在那里缠着周彦辰皮,他去把他抓回来。


那一瞬间心是真的落空了。


至此像是掉入了寒冬腊月的冰川深谷,冻得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心脏,五脏肺腑。灵魂都结成冰,僵硬悬挂在森林中最高最壮的一棵大树枝上,在风里摇摇晃晃看着世人来来往往。


可是风啊,为什么带不走我的意识;世人啊,都不曾揭露我的罪恶;树也不会读到我的难过。直到尸体直直向下坠落。


坠落。


落入山谷繁星的人间,再也找不到一点蒸发存在的痕迹。



04. 


罗正说你要不要去休息,我们去随便逛逛。李希侃说不用了,在机上已经睡够了,一上飞机就蒙头大睡,以比飞机起飞更快的速度进入梦乡,不得不让罗正他们感叹这也是种天赋异禀啊。


在街上晃悠什么呢,满大街都是萨瓦迪卡的外国人。看着路边街市灯红酒绿,到处都是吆喝着各种奇怪口音骗外国人钱的街边商贩。停在路边买泰式炒粉,老板夹杂着中文英文的泰国话沟通困难,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到底要什么,李希侃在等待的时间里盯着广告牌上的芒果出了神。



毕雯珺皱了皱脸说,“我不吃芒果。”


躲开了他喂到他嘴边的果瓣。


李希侃嘻嘻笑勺子一转送进自己嘴里,“你对芒果过敏?”


“没有。”

“那为什么不吃?”

“不喜欢它的味道。”

“芒果营养好着呢,富含维生素ABCDE。”

“净瞎扯。”


小狐狸眯起眼睛笑,鬼主意打上心头,以往都是他挑食被社长训的,今儿竟然有机会逮到社长挑食的东西,还是那么好的水果。


“张嘴,吃了。啊——”

“不要。”


拧起苦瓜脸,嫌弃地别开。


“挑食不是乖孩子。”

“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你要不吃你以后让我吃的东西我也不吃了。”


装作生气地说,“胡萝卜、莴笋、青菜,我以后只吃牛肉!”


“李希侃你试试。”

“怎么地,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毕雯珺没理,气得吹胡子瞪眼,当然他有胡子的话。最后无奈喂下了一口,倒也没见他有什么真的不适。李希侃一下子高兴了,亮起弯弯笑眼,“怎么样,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吃吧?”


李希侃满意了。在毕雯珺的人生里他是第一个强迫喂他吃下不喜欢的水果的人,以后想忘记都难,至少在他看到芒果时他能想到有那么一个可以让他吃下他打死也不想碰的味道的人。


直到后来的后来,李希侃在食堂看到毕雯珺跟Justin点了一份水果冰淇淋。两个人一人一个勺子吃得好不惬意。Justin挖了一点猕猴桃送到毕雯珺嘴边,问他好不好吃,毕雯珺点头。又看到他若无其事地挖了一勺芒果,并无迟疑毫无芥蒂地放进嘴里。


心被捅了一个大冰窟篓子。


原来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的他自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作多情,这三个自字开头的成语可以概括他的一生,从自我膨胀,自作聪明开始,到自作自受,自我欺骗结束,执迷不悟。


“先森,您的沙冰好了。”老板用蹩脚的中文说。


李希侃接过水果沙拉,“谢谢,我不吃芒果。”



05.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水声,宿舍门没锁,外面有动静。李希侃以为是罗正余明君他们回来了,向外叫道,“罗正!小黑!抱我拿一下衣服——”


喊了半天无人应,刚想打开门向外张望,有人拉开浴室门闪身进来。没想到是他。


以为再也无可有交集。


跨过禁区,再也无法肆意妄为的人质被俘虏,随性做不了武器和借口,最终变成站在战场上手无寸铁孤零零的士兵,他一个人抵挡全军万马,独独挡不了他一句“我想要你”。他说要,他便给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可以拒绝,可偏偏开不了口说一个不字。


可是自那之后,他跟他的关系又似乎在若即若离渐行渐远。他跟公司的同队友玩,任由他们的亲密举动在别人嘴里持续发酵,在那些人口中变得似是而非的话语,说的是他那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眼里自带深情的毕社长其实对谁都一样。


是他自作多情了吧。偶尔也会想。


他把下巴靠在黄明昊肩头上,越过一个人的距离去看那边的他,嘴里说着哎呀妈呀累死我了闭上双眼,李希侃却还是能感觉到隔着眼皮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怎么会这么烫,快要把他烧起来了。


毕雯珺的这些举动无疑都是在告诉他——


他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光年里万千沙粒尘埃中的一颗。



他就这么看着他,直直的看着他,黑色的瞳孔充斥泪水,像一只鹿。他的眼里再看不见别的,只有他的眼睛,隐隐颤动闪烁的光,他就这么看着你,一动不动,仿若一张定格的照片。他眼里的光,翻涌而出竭力忍耐不掉下来的泪花水光,反射着日光灯的光,耀眼在整个黑漆漆的宇宙,和他空洞洞的心房。


这只伪装成鹿的小狐狸,偏要示威般呲着牙,用这样的眼睛直直逼视对方,眼里的血丝伴随着昭然若揭的愤怒。


“你凭什么——”


他又近一步,距离不过两公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他妈的又来招惹我?!”


毕雯珺平静回视,看见他瞳孔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多想这双眼睛永远只有他占满全部啊,再也容不下别人,再也看不见他物。片刻的死寂里,以他漆黑的瞳作镜子,细细打量自己,与其说是在看外表,不如说是在他眼里寻找自己缥缈无依的灵魂。黑色漩涡仿佛要将他吸进去,宇宙之外的黑洞,地狱的无底深渊。


“毕雯珺。”


他指着自己裸露的胸口的位置。


“在我心口,用力地,开一枪。”


一字一句,嘶吼暗哑,撕裂伤口。


水流顺着他的手指,哗哗往下流淌,流过光洁的胸口,看到那水都被染成红色,鲜血淋漓,在他脚边晕成一摊。


淋浴头从头顶浇下来,血流如注。他在喘息,水流过额头,面颊,鼻梁,嘴唇,带走呼吸。湿的发,淌着水的过长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现在他看不到那面映照他灵魂的镜子了。


他想拭开他的发,亦如那个晚上想要将他盖住眼睛过长的刘海拨开。毕雯珺抬起的手,又放下。他没有注意到他在身侧握成的拳,也在淌血。


他不能说话,在枪声响起应声倒地前一句呐喊也都不能发出。


他不能说话,即使割断肢体难以承受的剧痛袭来。



06. 


李希侃要罗正陪他去认证粉丝应援的生日礼物,也是公司催促了好久,不敢不从,即使真的很累了。仗义的罗正也拖着一身疲惫,双眼泛起红血丝地跟李希侃走在去往公司的街头。


他站在二十岁生日的应援灯牌前,指着广告牌上半兽人着装时期的自己跟罗正说,“看,本大爷是不是很帅?”


不是真的要等到回应,弯起狐狸笑眼一本满足地盯着大光灯箱上的自己。看着看着不小心红了眼,所幸灯光够亮,夜色够浓,眼睛够小,藏在口罩和黑黑阴影里,看不真切。


毕雯珺跟他说,生日一起过吧。


好啊!老毕你要送我一个大——的生日礼物。他蹦跶着回。


“要多大,送你头大象够不够大?”毕雯珺嗤笑。


“你要买得起你就送,怎么运过来也是个问题。”李希侃想了想,眼珠子一转,“不用送最大的,最贵的就好了。有些东西越小越贵。”


“什么东西?”


“我都说了还要你想干嘛?”


狡黠一笑。


“明明是给我的生日惊喜。”



决赛结束后那天晚上,没有人彻底地能够睡着,都在走廊里发疯,一间一间寝室的乱窜。像李希侃说的高中毕业,教学楼前的高三学子站在走廊上,噼里啪啦撕了书一阵乱飞,下雪一样,六月的雪,窦娥的冤。在迎来命运转折的关键路口后的那个晚上,打完一场漂亮的仗,以释放压力的名义尽情狂欢。大概他们就是处在这样一个状态。


李希侃哪有那么好的精力,一天睡足十二个小时的成就还没达到,就被郑锐彬抓起来要去全体庆祝,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摸衣服,含含糊糊地问去哪儿。


“海底捞?”

“大晚上加什么餐啦。”

“去唱歌哦。”

“……你唱了一天还唱得起来啊。”

“那去哪儿?”

“当然是酒吧啊。”


被室友揪在路上的时候恍恍惚惚想起自己成年了,之后也去过几次,但他们当中也有未成年的。想着回头去找黄明昊,看到他又蹦又跳地在老毕身旁转悠,于是转回头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天儿真冷啊。


李希侃一个人抱着酒瓶闷喝,也不见他敬酒玩游戏什么的,开始劲头还大,可嗨。这会儿估摸是有点醉了,乖巧得像只小狐狸,自个儿坐在旁边喝闷酒,别人来敬就傻呵呵笑着回,一口气喝到底,显得纯爷们儿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多豪爽似的。


郑锐彬要夺他酒瓶,他抱着不让他抢,指着他骂坏人。郑锐彬无奈,喝喝喝喝死吧你,等会儿大伙儿都走了看谁管你。


没人管好没人管好,李希侃晕晕乎乎地想,不要人管最好。


后来真的喝太多了,摸着黑不知道摸到哪间包厢,窝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睡过去了。乃至他们走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遗落了一个他。


李希侃就在黑暗里蜷缩着,缩成一米六的床上小小一团,从小这样睡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躺在两米的大床上也改不过来。即使还有多余的落脚地儿,在他印刻在思想里能睡的也就只有一米六的那么丁大点儿空间。


多可怜,一旦习惯就很难改变。


多残忍,培养成一个人的习惯又离开。


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很多很多梦,乱七八糟的梦,全都是痛苦的,回忆夹杂着幻觉。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想到我在干嘛呢,怎么动怎么难受,老子偏要舒舒服服宽宽敞敞地躺着,谁说习惯改不了。


翻个身,彻底平躺在长沙发上,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没找好姿势有点往下掉,也不妨碍他继续入睡。


有酥酥麻麻的温热气息喷在脸上,他毫无所觉。亦或是酒精的麻醉作用让感官都变得迟钝,难道出现了幻觉。


直到唇上柔软的触感,硌人的骨头轻轻压在他鼻尖上,三二一,只有三秒钟的触碰,却清晰得再不能清晰。


但是睁开眼,却什么也没有。



07. 


马上就是二十岁生日了啊,居然在泰国过。李希侃想着明天一定要去骑大象,不是制定的旅游行程的其中一环,只是某人答应他买大象,虽然他买不起吧,自己去坐坐总还是行吧。


晚上公司要求直播,帮直播平台做宣传打广告收取一定代言费双赢,也是工作。强撑着搭拢下来的眼皮跟粉丝唠嗑唠了一个多小时,各种礼物狂轰滥炸还得装作自己很兴奋很嗨的样子——他也确实很兴奋很嗨,看到这些快速刷过的留言礼物想到变现通通都是钱啊眼睛又瞪得噌亮,接着多唠了几十分钟。


黄新淳凌晨打电话来祝福,视频开着,先是说了生日快乐,乐华的人又挤到镜头前来打招呼,“哈喽——”“哈喽——”笑着一一回应,黄明昊一张大脸凑到镜头前面,“小侃哥哥,小侃哥哥,你们也在泰国啊?”


“对,我在直播,跟粉丝打个招呼~”


Justin甜甜地跟直播前的侃妹打了个招呼,又开始卖弄他在大厂学到的土味情话。李希侃咯咯咯笑着跟他互动。朱正廷挤开黄明昊问他们行程怎么安排的。


“……这样哦,可能遇不到,好可惜。”


想到他们此时也在泰国,他是知道他们该比他们先到的,耽搁了一天行李先飞,到了曼谷转战普吉,第二天热搜还是可笑的“乐华七子 机场迷路”。据说他们来是要拍广告不是来玩的,行程很紧,隔得再近挤不出时间相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希侃没说什么,心里想着他们把他通通问候了个遍也不见那个人。可能搁厕所蹲着吧。


说完谢谢挂了视频,关掉直播,下床,找鞋,卫生间放水。放了整整一盆水。将脑袋埋进去,默默数自己的呼吸心跳。



可能刚刚打破了自己的最长憋气记录,可能是电话铃声将他唤了回来。拿起手机看到那个熟悉号码发愣,熟悉到都可以背下来。还在想是不是憋气憋太久了窒息感导致大脑产生幻觉。


“你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都可以想象到他喘着气大冬天呵出一层白雾。可惜这里热得发慌,一年四季都这样,白天看到他出机场图短袖T恤还穿着大厂的短裤。


真巧。李希侃想,他也穿了大厂的裤子。


“什么我在哪儿,当然在酒店。”

“这么乖都没出去玩啊,Justin他们一来就玩疯了。”

“看到了,你们还去了海滩呢。沙滩浴好不好玩?”

“行吧,就是怕晒黑。”

“哇那你们回来得跟小黑一个色号了——”


笑了半晌,出奇的好气氛并不如想象尴尬。李希侃那么高情商那么懂得讨人喜欢,怎么会想别人讨厌自己,他想所有人爱他,是那种周旋在前任与现任之间分手了都可以做朋友的那种精明人。


“你打电话来不是为了补上一句生日快乐吧,谢谢你啊。吃饭了吗,记得尝尝芒果糯米饭,特好吃。”


看不见的这头戏谑地笑,最好点一大杯,撑不死你也拉死你。


“没呢,我刚下车。”又听到他好像在跟别人用英文问什么,似乎说了他们酒店的名字。


李希侃弹起来,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这个念头却不敢让他浮出来成形,“……你在哪儿?”


对面的人说,“开门。”



08. 


李希侃讶异地看着毕雯珺站在房门口,手足无措还不知道往哪里放,这惊讶只持续了一秒,一大堆人跳出来手捧蛋糕鲜花蜡烛,齐声大喊,“Happy Birthday !希侃!”


原来是乐华和麦锐合伙串通骗他的小把戏,又好气又好笑,红了眼眶。锤了门边的罗正一下,把他拉进来大力拥抱,又一一拥抱了他们每个人,小小声说谢谢。


最后抱到毕雯珺的时候,老毕张开怀抱,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就像决赛舞台当天那样。他踮起脚,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说谢谢。这次比那次还短暂,毕雯珺放开他,说希侃生日快乐。


于是他山崩地裂地大哭抽噎起来,大家都围着他好生哄着安慰。李希侃抽抽搭搭呜呜咽咽地说自己太感动了,真是好丢脸哦——所有人都笑了,这其中丁泽仁笑得最大声。


一群人嘻嘻哈哈打闹,吹了蜡烛吃完蛋糕,又提议去附近的酒吧玩。果不其然,李希侃又喝得酩酊大醉,作为寿星又爱逞强虚张声势。一整晚黄新淳黄明昊李希侃加上一个范丞丞闹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个掺着一个回去。


李希侃出了酒吧落在后面,他还好可以自己走,就是有点东倒西歪,非要张开双臂做平衡木,模仿小飞机在天上飞,嘴里还发出声音,比上次喝醉还严重,以更快的速度交代在Singha爸爸手里。


他很清醒,又不清醒。比如他知道走在身旁的是毕雯珺,比如他知道他要扶他就打他的手赶开,他想借着酒劲趁醉装疯问一些事,又觉得词句在嘴里断片组不成句子出来说不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生怕他误会点什么,以为他还放不下他。


两个人走在路灯下,早已落后了远远一大截。并肩走着,就像他们在三月大厂的去往便利店的路上,他欢欢快快蹦跶脸上满是笑意,他低头颔首垂眸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先让他进去。不同的是,那时他们穿着厚实天气严寒裹得严严实实,而现在短衣短裤怎么凉快怎么来。


彼时他们关系最为亲密,是两个点快要相交汇聚最近的直线距离。


而现在渐行渐远连平行线的轨道都称不上。


“李希侃。”


他忽然叫住他,他踉跄将要摔倒,他一个箭步走过去堪堪扶住他。还没等他又一次将他推开拒绝,蓦地收紧揽在他腰侧的手,揽进自己怀里,偏头吻了上去。


李希侃的大脑哄的一片嗡嗡作响。


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潦草荒芜世界夷为平地。



09. 


李希侃想果然是你。


他记得这个味道,他印在他嘴唇上的触感,温热气息,独属于他的温柔呼吸。还有咸湿的血腥味。明明都咬破了他的嘴唇,怎么还是不松口呢,你是乌龟王八鳖嘛?


辗转反侧,逐渐加深,他快喘不过气来,像是把头摁进水池里一般的窒息感。他舌头又在他口中肆虐,横前竖后前前后后进进出出捣七捣八。李希侃简直要晕过去,费尽很大力气将他推开。


“——你疯了吧?”


“我是疯了,不然那么久都还戒不掉。”


明明在笑,嘴角边却有苦涩。


“李希侃,戒断症状知道么?”


我花了多长时间缓过来,在再见到你时又功亏一篑。


“你先把以前那些破事跟我整明白了。”李希侃捂着嘴说,警惕地离他两三米,他刚才那一下一下就给他整清醒了。


“替代疗法。”毕雯珺说。


“啥?”

“覆盖文件永远比删除文件更彻底。”


“所以你跟Justin朱正廷他们——”


李希侃想这个团真gay啊,乐华七个人gay里gay气,gay成一片,gay成一团,gay得和谐一气。


毕雯珺看他怔愣知道他想的歪到不晓得哪里去了,想上前一步,又被他退后一步警惕的目光逼得生生停驻原地,心头了然,笑容惨淡,“……我发现我做不到。”


可以自然而然地照顾别人,却做不到专心致志;可以打打闹闹开着玩笑,却做不到真正快乐。他想笑,发自内心的笑,一转头又看见其他人招呼李希侃一口一个宝宝。


如果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那我宁愿不要。


那么廉价的感激照顾,拿来又有什么用。


但是他又切切实实感受到某种变化,这种变化让他心生惶恐。



这是正常的吗。


毕雯珺一次一次不断地问自己。


不可抑制的想要触碰,是正常的吗。


每次指尖相触冰凉的触感爬过心底丝丝麻麻的酥痒,是正常的吗。


魅惑小男生的魅力自己能get得到女性审美上也没问题,这是正常的吗。


——所以我都不敢直接看你。



10. 


李希侃第二天在他的酒店房间醒来,看看手指上一个丑陋的易拉环,翻个身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果然昨天晚上毕雯珺给他买了个大钻戒还亲自给他戴上的好事都是个梦境啊。


不对啊,易拉环又是哪儿来的呢。


总不能是他喝醉了在路边捡的吧。


自己还给自己戴上。完了完了,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名声都毁了,以后戴着这个出席活动吧,媒体拍到说有一天,我喝醉了,自己跟自己求了婚……


李希侃看向床头摆的一瓶可乐,视线里可乐罐身上的红色还有点扎眼。心想果然是喝多了,易拉环拉了也不见丢,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直到毕雯珺擦着头发从厕所里出来,李希侃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罗正呢?”


“怎么,一晚上不见就找他,听不到他叫你宝宝不习惯是不是?”


“去你妹的——”要不是隔太远了他拳头绝对要落在他身上,可是自己一动又觉得浑身酸疼。昨晚喝醉了是不是在街头打了场群架回来?


“毕雯珺你给我去死,我身上好痛——”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毕雯珺嘴角勾起笑,指着背上大大小小的爪痕红印指给他看,“是谁比谁伤多了?”



后来的后来李希侃幡然醒悟地问,“——那戒指呢?”


“在你脖子上挂着呢。”


指指他脖子上钻石戒指项链。


“——我石头呢?”


“那石头一天不戴不行?”


“不行,我跟他有感情了。”


据说恋物的人最重感情。他们恋的不是物品而是回忆,是陪伴了那么久所以有了感情的回忆,是一起经历了很多承载了很多悲欢的珍贵记忆,是习惯了带在身边不论何时何地伸手一摸就能触碰到的安心。


“你等着,”毕雯珺磨牙,“我去给你戴回来。”


李希侃嘻嘻哈哈笑闹着抱住他,“不用了,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回来了。”


“你说谁是东西?”

“那你不是个东西咯。”

“你才是不是个东西的东西。”

“那你是不是个东西的东西的东西啰。”

“……”



这不过是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人生中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从毕雯珺跟李希侃过分亲密开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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